2005年,春天迟迟没有来到。这些天谷长龙总感到气虚体弱,每晚要上三次厕所。没想到人是那么脆弱的动物,几乎一夜之间就老了,说不定哪天一不留神就死了。以前却从没想过“死”这个字。“爸爸,我想跟你谈一件事。”谷秋莎走进书房,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,她的下巴已有了赘肉。“很重要吗?”“是的,我想要收养司望做我的儿子。”“你没开玩笑吧?”“没有,我是非常认真的,这件事考虑了两个月,前前后后都已想清楚了,我必须要收养司望,我爱这个孩子!”看着女儿执着的表情,谷长龙叹息一声:“秋莎,你还是那么任性,就像当年你下定决心要嫁给申明一样。”“请不要再提那个人了。”“好吧,再举一个例子——就像你一定要嫁给路中岳那样,现在不后悔吗?”“我,不后悔。”谷长龙心里很明白,女儿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,如今只是强颜欢笑。“他都九岁了吧,不可能真正把你当作妈妈,干吗不收养个两三岁还没记事的?”“今年就要满十岁了。”谷秋莎一提起司望,眼里就充满光泽,“收养个幼儿不难,但谁都无法预料未来会成哪块料?要是变成路中岳那样,还不如不要!可司望不一样,他是块现成的璞玉,聪明绝顶,又善解人意,智商与情商超过了成年人。”“成年人——好吧,你是成年人,我不干涉你的决定,但你跟你的丈夫商量过了吗?”“几年前,当我把不能怀孕的秘密告诉他,就说过要领养一个孩子,他也没表达过反对意见。”谷秋莎靠近父亲,捏着他的肩膀,“爸爸,你不知道我多想有个孩子。”“毕竟流的是别人家的血脉。”“难道要让你的女婿来接班?爸爸,我知道你在外面有女人,如果你能给我生个弟弟,我并不会反对的。”这句话令谷长龙恼羞成怒:“住嘴!”“司望这孩子是我最后的机会,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,心底里有种熟悉的亲切感,仿佛上辈子就是最爱的人——我离不开他了,不见到就难以入眠,真想每夜都抱着他。”“失心疯!”谷长龙起来徘徊了几步,“收养也不是一厢情愿的事,人家没有父母吗?”“我早就调查过司望的家庭背景了,他的爸爸叫司明远,是个长期失业的下岗工人,三年前失踪,最近刚被注销了户口,法律上已是个死人。一年之内,司望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,外公外婆更是在他出生前就离世了,母亲何清影成了他唯一的监护人。”“她愿意把亲生儿子让给你?”
“当然不愿意,但我想她最终还是会答应的,这个女人原本在邮政储蓄做营业员,月收入不过两三千,家里欠了一屁股债,每天都有高利贷催上门来。上个月她刚被单位辞退,正处于失业状态,撑不了多久。”“这么说来就是个穷小子,做梦都想过上有钱人的生活,说不定就是因此而接近你的!秋莎啊,你太单纯了,有过申明的前车之鉴,还想再重蹈覆辙吗?”“不许你提这个名字!”女儿突然狂叫起来,摔门而去。十年来,“申明”这两个字,始终是这个家庭的禁区。他又胸闷气短了,急着打开抽屉,戴上老花眼镜,从一大堆药瓶中,好不容易找出几粒药片和水吞下。倒在椅子上深呼吸几下,脑中却还是那张脸,在1995年的夏天,无数次在噩梦中出现的脸。申明。若不是因为那件事,谷长龙怎么可能答应女儿嫁给他?这个出身卑贱的穷小子,爸爸杀了妈妈又被枪毙,简直就是克死全家的天煞孤星。1994年,暑期,谷长龙的秘书回去生孩子,因此把北大毕业的高才生申明,从南明高中借调到大学校长办公室。申明工作很努力,替校长撰写的发言稿尤其漂亮,毕业典礼后反响热烈,大学生们都把他奉为一代师表。他也帮谷长龙接待过外宾,一口流利的英文令人吃惊,从预订酒店餐厅到观光旅游,各方面安排得井井有条,大家交口称赞。于是,谷长龙选定申明去解决那件事——他交给申明一个小包裹,说是从普陀山请来的法器,专门镇宅避邪。当时副校长姓钱,搞学术的教授出身,平日不太跟官场来往,这两年不顺利,经常生病住院,因为房子风水不好,只要把这件宝物,悄悄放到他家客厅的大花瓶里,就能压住所有邪气,让身体事业家庭各方面旺起来。但钱校长是著名科学家,坚定的唯物主义者,历来排斥风水之说,要是当面送给他,肯定会被拒之门外。所以,只能让申明以上门办事之名,趁其不备把小包裹塞进大花瓶,这样钱校长自己都不知道,运势却能不知不觉扭转回来。申明信以为真,便去钱校长家里拜访了一次,顺利完成了谷长龙交代的任务。几天后,钱校长被纪委双规,又被检察院以受贿罪名起诉。原来有人举报他腐败,把受贿的赃款藏在客厅的大花瓶里,结果搜出来一个包裹,竟然藏着两万美金。钱校长是个真正的书呆子,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,就在看守所的监房里,用裤子绞起来上吊自杀了。事后申明才得知真相——钱校长与谷长龙素来不和,在大学食堂承包的问题上,钱校长认为谷长龙有中饱私囊嫌疑,因此一直在实名举报,引起上级领导的注意。谷长龙几乎已陷入绝境,才祭出这记狠招,却不便自己出面,唯一可以欺骗与利用的人就是申明。终于,申明与谷秋莎的婚事,得到了岳父大人的首肯。第二年,女儿的婚期将近,接二连三传来各种负面消息,直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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