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令悦觉得她傻,没继续跟她争辩。乘牛车回去的路上,她还有些依依不舍,频频看顾,秋和择了个水果剥皮给她吃,“今早买来的,路上怕口渴,姑娘尝尝这橘子甜不甜?”赵令悦没有知觉似的吞咽了下去,憋出一个字,“甜。”秋和微笑,缓缓道,“姑娘每日看河,从冬日看到春日,一看就是一整天,是不是想泅水啊,还是捉小螃蟹和小虾?”“。”她看着秋和这个傻丫头,心道,自己只是想回家。母亲,哥哥,还有姊妹赵琇都在对岸,虽然她已经没有家了,但有家人的地方,那就是家。一觉醒来,天已经变了。而这些情绪下的震惊,无措,恐慌,她都只能化在一场无妄的眼泪里,从雪山一行后,她在常州的灯市上想过逃跑,但侍兵看得太紧,走快了都要提醒她,眼睛如一根绳子将她绑住。她那时想过搏一把,拼命逃。这样一来她或者成功逃走,亦或被邵贼发现自己恢复记忆,重新关起来囚禁个暗无天日。犹豫不决浑身发冷时,看见了集市门外的吊唁白狮,看守她的侍卫不让她多问,她只是借机看热闹,才知道这是常州人自发凑钱,给常州首状元,名士左思峡请了舞狮吊唁。许多人,都在观望。官至辉朝参知政事的左思峡已经死了,他死在清君侧的刑场上,听说是为了保护赵义,但赵义最后也没有回到三洲而赵光扶持新帝上位,是新帝的太子少保,旨意从弘郡君太上皇。官家,退位了。新帝身边有两只鹰犬,一只是文人王献,一只是武官邵梵,他们捉了赵义。流言四起,众人不知真相为何,只能哀叹。当时有一人道,“这不是我们能管的事啊,太上皇退位让侄,这小亲王倒成了皇帝,可想一想,这天底下,那哪有帮着外人不帮自己孩子的父母,我看这太上皇是被逼的,他们不是找了支大军压境,进了京嘛。”那人身边还站着个簪花的圆脸婆娘,将他一打:“哎呦快住嘴吧,呸呸呸,青天白日的你是鬼迷日眼了,说这种话,也不怕官差逮你!”赵令悦当时也不知要如何去感受。她浑身僵硬,跟着秋和浅粉色的脚跟,回到了车中,面目通红,憋闷到几乎不能呼吸,死死咬牙才忍住大哭的冲动。赵琇为了生下王献的孩子,承受诺大痛苦,遭遇难产,她的父亲为了保她,认贼为君,及至于今日她都仍旧想手刃邵梵。这种想法冲到脑颅,次次都会引起她牙齿颤栗。是,她该将他杀了,才能报仇雪恨!
赵令悦吞下剩余的橘子,掩盖因为恨而打颤的双唇。这边的秋和见她全数吞了,又剥了一个橘子给她,“姑娘慢慢吃,还有。”“你吃。”赵令悦推给她,“你也吃。”“甜吗?”“嗯,很甜的。”秋和满眼期待张了嘴,一瞬间巨大的涩苦弥漫舌喉,她差点没吐出来,忍得五官皱起,勉强吞了下去。“姑娘骗我,卖橘子的贩子也骗我!”赵令悦松松的发挽在一边,随意用手勾了一下,取下发梢那枚纯金的空心簪子。这是邵梵唯一未曾剥夺掉的,还属于她赵令悦的东西。她将簪头的空心如意把玩来把完去,想试试给再见面的邵梵下毒,看着窗外,冷笑道:“喂你什么你就吃什么。酸死了也活该。” 玉药洳茶(三):暧昧三月,天掠过一线灰影,正是大雁北归时节。大雁因其冬去春来的时令性,常入辉人诗句,口头传诵,俗名——归雁。跟南边的归雁一起飞过陇西的,还有前朝一桩旧案。十六年前赵洲登基不到一年,单州王起乱,杀了城内主将,常州刺史王凭。王凭早年由武转文出身,起乱时,他带领全州三万八千军民共同抗乱,当夜却收到一旨撤退圣书,其后带兵民撤逃,但因为隔壁临洲门不开,回城抵挡三天三夜,弹尽粮绝。为求生路,王凭只好走偏路峡谷,往南边边境去求援边关守军,奈何当时正逢异族金不败与边关开战,三万八千兵民尽数遭金不败手下埋伏,屠杀殆尽,无一人生还。这件事当时轰动不小,朝野都闻,但被当时的朝廷压下来了,他判决是王凭不请自逃,不等援兵,假报圣旨才会害三万多人被金不败之军埋伏。王凭尸骨不见,亲属刺囚流放,王家背上骂名,而那些力挺王凭的朝官和京官,也都被相继贬谪,甚至关押流放。王献,是废帝时隔十三年第一次启用王姓官。赵晟主持翻案的时间,就在大理寺宗正寺几十干员从各洲回来之后。这些官僚团队不眠不休七天七夜,彻查出当时主谋其实是临洲刺史被单洲王收买后,假报圣旨令其放弃抵抗,而这位临洲刺史已于去岁病逝。因此,此案从将王家一族自罪录中抹除,追加王凭,许所有王凭后族入朝入仕,参加科举。同时,将所流放之人召回原乡,以银钱补偿,而邵梵在左巡狱院之上,封宣义将军,赐紫挂鱼袋,从正三品,成了当朝最年轻的三品武官。此案一翻,昭告天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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