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莞月稍稍怔忪。宋厌瑾看着她的眼,指下的力道渐卸,殊料顾莞月竟抓住这半息契机,回身一掌拍向他的心口,宋厌瑾踉跄几步,再抬睫时顾莞月指间的寒匕正稳稳抵在他的喉口。局势遽然生变。宋厌瑾没有说话,在这一刹他在顾莞月的瞳河里看到了对自己的杀意,可她的指在发颤,一下又一下,少年白皙的颈间被刀锋磨出细浅的血痕,那柄匕首却又没再近半寸。她到底还是下不去手。“莞月,”就在这剑拔弩张的胶着时刻,一声叹息沉入在场所有人的耳畔,“你真是让人失望得很呢。”顾莞月神情一震,下意识推开了宋厌瑾,霎那才后知后觉到此举的不妥,可想要挽回已经来不及,夫挟已经悠悠踏入了正堂。围在堂外的陆父陆母本想拦他,可不知为何双腿竟不听自己使唤,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掺和入局,夫挟还是那一身的青白长袍,垂眸盯着宋厌瑾时,眼睛里肃着凌厉的寒意:“你倒是好本事,能让我无道天的人一次次对你手下留情,”只见夫挟的掌心凝出一团黑气,“顾莞月舍不得杀你,看来只能由我亲自动手。”陆濯容这人还是留不得。夫挟上回同他合作,可谓是被耍了个彻彻底底,是以顾莞月和陆濯容的这次约定,其实是由夫挟一手促成。顾莞月答允他,这回定会亲手杀了陆濯容。夫挟不信她,现时这局面果如他所料,顾莞月狠毒了半生,竟会因情变成这般畏缩模样,夫挟想至此,难免生出几分唏嘘。宋厌瑾则上上下下打量夫挟一眼,没有说话,神情从容得像是完全不惧即将到来的杀意。“先生,”反倒是顾莞月先慌了神,“您答允过我的,他的命交由我来终结。”夫挟睨着她,忽然起指掐住她的喉咙:“你二人谁先死又有何区别?顾莞月,你对无道天的忠心还剩几分?”顾莞月没有挣扎,声音哽涩:“莞月的这条命永远都是无道天的,我只是不甘在他前头咽气。”江拂越听越不对劲,夫挟道“你二人谁先死又有何区别”,便是从一开始就不准备留顾莞月性命,既如此,顾莞月缘何如此平静?若说她今日本就没做活下去的准备,那又缘何还要约陆濯容至此?难不成……江拂蛾眉轻蹙,神情复杂地看着顾莞月:“你今日邀阿容出来相见,竟是为了拉他共赴黄泉。”宋厌瑾眼皮一跳,面色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,他凝着顾莞月唇边扯出的猩色血痕,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。没人察觉到他面色的异样,已是濒临窒息之际,顾莞月仍别眸挑衅地看向江拂,笑得恶毒:“我怎么可能放任他好端端地活着,然后同你成就一段佳话?”“你对阿容,倒是用情颇深,”江拂没有被顾莞月激怒,她怜悯地看着面色逐渐苍白的女子,“只是过错不能赎以情之一字,死在你手里的世人何其无辜,阿容又何其无辜,你有今日也是咎由自取。”“何其无辜?”顾莞月说不出话来,夫挟倒是回了头,冷笑着看向江拂,“你们这些正道又知苍生几分?世人俯首向神佛,其所求为何你不知,我亦不知,只是我明白人心擅贪,你们护着的所谓苍生,其实大多是只为私欲的鼠辈罢了。”江拂自是不认可:“这世间并非每颗人心都污浊,既行邪道,何必又要将自己说成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?”
夫挟闻言,竟是放声大笑起来:“是吗,可惜这世人若真如你愿,我的主上岂会法力滔天,”夫挟的手指渐紧,顾莞月的瞳孔渐渐溃散,“无道天的信徒,才岂会心甘情愿为大计献死。”宋厌瑾阖了阖眼。再睁眸时,浅色的瞳河里似结上了一层霜。彼时顾莞月的意识已然渐渐模糊,这一刻过往的一切就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朦胧浮现,她想到他鼻梁上的那颗痣,想到他跪伏在她面前,眼睛却是执拗的,她苦中作乐地想,能看到他露出那种表情,此生倒也不算枉走一趟。只是濒死的感觉实在不好受,她只能解脱般地想,终于可以结束了。可喉间的桎梏竟然松懈下去。顾莞月失力地滑落在地,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,撑在地上的手指一湿,她翻开指腹一瞧,被骇得险些惊叫出声。猩红的,是血。与此同时,一颗人头骨碌碌地滚到她身前,顾莞月垂眸,竟是陆父。她还没回过神来,又有几颗人头落在她身侧,顾莞月辨认出这两颗人头属于陆母和夫挟,他们的瞳孔皆瞪得大大的,像是临死前遭遇了极其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。她颤颤睫,一双白皙的指忽然闯入视野。她抬起眸,看见了眉眼含笑的宋厌瑾,少年精致的面容一如往昔,他微微弯着腰,伸出的指似是想拉瘫软在地的她起身。她怔怔地凝着少年骨节分明的指。“宋厌瑾,”她缓声开口,“人都是你杀的,对吗。”“何必如此,”她猛地盯住他的眼睛,咬着牙道,“这只是一场幻梦,只要顺遂已定的结局,自然便可离开,你何必造此杀孽?”“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?”他的语气陡然冷下去,少年倾身而来,惩罚性地咬住她的唇,“还有,谢虞晚,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记起来的?”她没有推开他,放任他的舌在她的口腔里横冲乱撞,少女只目光凝滞地望着堂外的天空,幻境以这般残忍血腥的方式将尽,是以苍云失蓝,远山不复青,这一刻天地一切都被染成溶溶的血色,她和宋厌瑾就拥在一片单调的红里,彼此便是艳红外的惟一颜色。谢虞晚看着他鼻梁上的那颗痣,轻声回答他:“很早便知道了。”很早很早,早在她的末尾改了剧情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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